公共安全博弈出租房经济

  两室一厅的房间被分成六七个豆腐块，一幢5层的房子住进了上百户人家，他们甚至不知道与自己一板之隔的邻居姓名。只有闲暇时，数一数水房里那带锁的龙头，才知道有多少人家和他们同一扇门出入。

  在挨挨挤挤的嘈杂中，上世纪50年代经典剧目《七十二家房客》的情景在温州的很多地方重演。

  无疑，出租房给当地居民带了可观的经济效益，同时，出租房存在着极大的安全风险隐患。仅火灾，就足以令人触目惊心。去年，瑞安市所发生的火灾事故，有近一半的都在出租房内；2006年，温州瓯海区发生一起出租房火灾，6人死亡……

  今年1月14日，瑞安莘塍镇6间违章简易棚起火，5人丧生。莘塍镇的一场大火，给这些群租的出租房敲响了安全警钟。

  那么，惨痛的代价有没有唤醒房东们的安全意识？房东经济在与公共安全的博弈中该何去何从？出租房综合整治又该向何处发展？

  带着这样的疑问，在温州消防部门的配合下，记者走访了鹿城双屿、瓯海梧田、龙湾状元、永嘉瓯北、瑞安莘塍五个工业区集聚的街道和乡镇，对出租房和违章简易棚现在的状况进行调查。

  鹿城区双屿镇营楼村4弄一条不宽的小巷，不远处就是车流不息的大街。而就在小巷和大街之间，用竹架、油毡布、石棉瓦搭成的违章简易棚连成了片。“这里的租金便宜，一个只要200元。”从河南商丘来的靳全贵白天穿街走巷到工厂收购碎布头，晚上就会回到简易棚里将这些布头按颜色、质地分拣，再转手卖出去。

  来到靳全贵住的地方时，他整体收拾碎布头。他的小孙子正在门口玩耍，而老伴则在“屋里”准备做饭。

  很难把这里称作“屋子”。顶棚和四壁都是厚厚的油毡布，用竹架撑起，坑洼不平的地面用毯布盖着，不足两米高的“房梁”上挂着一支摇摇欲坠的老旧灯管，电线在潮湿的环境中。“里间”的床铺与煤气炉子紧挨着，“外间”满满当当地堆着几十只装满碎布头的袋。

  “安全嘛，关系到我们身家性命，一直都很小心的，我都从来不给孙子玩火的”在靳全贵的概念里，失火只会是孩子玩火才会出现的，烧饭做菜是不会导致火灾出现的。可他不知道，的电线，烧饭的炉子，都可能是悲剧的源头。

  在营楼村4弄迷宫般的棚屋间，像靳全贵一样收碎布头的租户很多很多。居住的环境也大差不差，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存在着严重的安全风险隐患。同样，他们对待火灾的认识也和靳全贵没有两样。

  正当记者准备离开时，一股刺鼻的焦臭味扑鼻而来。寻味而去，眼前一幕触目惊心：火舌舔着石棉瓦和竹架搭成的“墙”，一位老人正在烧着铜拉链。“我们从始至终是这样弄得，烧的时候人都在边上看着，不会出问题的，安全着呢。”对记者的惊诧，老人和旁边的住户丝毫不以为然。

  如果说，营楼村4弄棚屋下那令人充满忧患的生活，是个例，或者是对出租房安全风险隐患的一种放大效应。而温州消防支队所给出的一组数据，则让记者更加绷紧了安全的弦。

  据温州消防支队初步统计，温州市出租房中居住着172万外来人员，违章简易棚中居住着约70万外来人员。70多万人住在违章简易棚中，在调查中，这些人所住的“鸽笼”式的群租房里，随处可见安全风险隐患。

  由于这类出租房面积一般都很小，而“麻雀虽小，五脏俱全”，巴掌大的房间里，锅碗瓢盆、煤气灶具一应俱全。贵州来的熊天娇一家三口住在温州瓯北镇珠岙村的一间不到10平方米的小房间里，床占去了大半个房间，煤气灶则摆在另一边。烧饭时，煤气灶的火舌几乎舔到了木头的板壁上，板壁则被油烟和灶火熏烤的一片油黑。

  电线混乱也是很多出租屋的隐患。在温州瓯海区梧田街道蟠凤村的一座小楼的屋檐下，记者看到了七八根纵横交叉的电线，通进每一间出租屋。在这座小楼的公用厕所里，一根电线的绝缘皮已经破损，铜芯暴露。且不去考虑电线乱接容易起火，光是这根在外的铜线，就极有可能让人触电。

  与火灾隐患相比，外来务工者最担心的还是小偷小摸。在温州鹿城区双屿镇嵇师村，一位来自湖南的女青年指着她的房门说，这门形同虚设，门板很薄，装的是普通挂锁，“我从来不在屋子里放现金和贵重物品。”

  安全隐患最大的是违章棚屋群，那里不知深埋多少“火种”。在四处充满易燃材料的环境下，一旦起火，便是火烧连营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  违章棚屋和鸽笼式群租房为何存在如此大的安全隐患？如此危房又为何有如此多的人去住？

  “房客为节省房费，房东为获取更多的经济利益，许多房屋就被分隔成若干小间分租出去。”一起调查的温州市消防支队参谋叶洲和记者说。“村里大部分人靠房租收入。保守估计，蟠凤村村民每年房租的收入至少有2000万元。”梧田街道蟠凤村的村支书黄加敏表示，出租房能为村民带来非常大的巨大经济效益。

  蟠凤村与瓯海经济开发区相邻，村里本地非流动人口与外来人口的比例达到了1比15，房东仅靠房租，每年就有数万至数十万进账。房租已成为村民的第一大收入来源――这样的“房东经济”在5个街道乡镇都普遍存在。

  “这些房子所带了经济效益固然客观，但是如果安全措施不到位，就等同于一颗定时炸弹。”叶洲很形象地切中棚屋和群租房的安全隐患。

  出租房的整改势在必行。但是整改要付出的资金成本，时间成本，在短期内会明显触及到房东的经济利益。面对房东经济与公共安全的选择，答案是惟一的，那就是安全。

  今年2月22日，温州市委书记、市长邵占维在出租房综合整治现场会上的讲话掷地有声：“当前，我市消防安全形势不容乐观。各地各有关部门要坚持‘疏堵结合、标本兼治、拆建并举、多管齐下’的原则，通过‘拆、治、建、管’等措施，全方面推进出租房和简易棚屋综合隐患整治。”

  到目前为止，温州市共拆除违章简易棚屋707347平方米，消除了100224户存在消防隐患的出租房，出租房整改合格率达到85.93%。在整治中，该市共有328名业主、法定代表人、消防责任人因阻挠拆迁工作，或逾期拒不整改消防隐患，被依法行政拘留。

  当记者再次来到莘塍镇四坦村，这里的变化让人惊讶。四坦北路沿河而上，是四坦村的主要街道。那场大火就是从这条路边的一座违章简易棚里烧起的。而现在的四坦北路，原先占去一半道路的违章简易棚已经不见了。离火灾发生点不到100米的一户出租房中，记者还看到了配备齐全的灭火器、应急灯以及已经套上PVC套管的电线。门上还挂着消防安全合格标志。

  “原先家里电线很乱，跟蜘蛛网一样。前段时间，镇里请了工程队过来，查过一遍，把电线都套上了，还装了这些设备。”租住在这里的邓社华指着墙上的灭火器说。以前他家二楼分隔房间用的三合板，也已换成了防火板。整改用的材料费都是由房东出的，而请施工队的费用则由莘塍镇里承担了。

  四坦村村委委员肖玉春说：“村里违章搭建的简易棚大多数都拆光了，村民们对出租房整改也都很支持，谁不想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啊。”

  在整个莘塍镇，这样的整治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。目前，该镇已拆除违章简易棚12.5万平方米，标准化整改出租房2130间。

  对于已拆除违章简易棚屋的住户安置问题，莘塍镇出租房管理中心主任林剑荣和记者说，以村集体为主，采用村民投资或村企联合等方式，新建民工集体宿舍，解决住宿问题。

  林剑荣说，莘塍镇首批建设民工集体宿舍的5个村已经由规划部门出示意见书，报批农转用手续，争取6月份进场施工，建成后可供给1.32万人居住。

  同在瑞安的仙降镇仙降村，也为疏导外来人口住宿问题作出了良好的尝试。村里的旧校舍被改建成了民工集体宿舍。316个房间，每个房间配有卫生间、有线电视和水电表。小区内防、监控设施，还有保安24小时值班。

  “疏堵结合、标本兼治、拆建并举、多管齐下”，正按照这条原则摸索前行的莘塍镇出租房整治工作，有它特定的样本意义。

  目前，类似温州违章简易棚屋和鸽笼式出租房在全国很多地区都存在着，这一些房屋同样也是全国火灾高发地区，如何排除安全风险隐患，温州出租房整治行动意义昭示全国。